大通社见习记者 让天赐
秋日晒得我暖烘烘的。我路过阿弟儿时常来的果园,随手摘下一只苹果,却拿不稳它。它径直落在地上。我是有些怒的。由它去吧,我想。
园旁有处宅院,那便是我的家,现在却悬着白灯笼,还有些许白布,像老树根,盘在我的心上。我是如此的惊讶,呆滞的目光落在进出府门的灰色身影上。
我匆匆走近。恍然,府门走出一行人,披麻戴孝,在一片上气不接下气的唢呐声里摇晃。我是有些慌乱了,身旁有根柱,随手扯下一条白布,却抖下一头灰土。真呛,我想。胡乱缠在身上,我忙跟上去。
路上不乏偷偷张望的人,竟对我指指点点起来。也罢,都是愚妄之徒,我想着,又紧了紧这上了年头的白布条。是哨声!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尖嘴猴腮的陌生面庞上,他在队伍里左顾右盼。这人怎么混进来的?我上前抽了他一巴掌,奈何使不上力气。这人却面如土色,腿也有点站不稳了,可仍忘不了四下乱瞟。
我正想再抽他一巴掌,裹身的白布却死死地缠挂在树枝上。我费力地扯着,围观的人却一副惊恐的样子,作鸟兽四散了。良久,这布终是下不来,也罢,我弃了这布,匆匆又赶上队伍。
我浑浑噩噩地随众人走着,突然,队伍停下了,前面叽叽喳喳,我也听不见什么东西。
哭声响起来了,乱哄哄地,一波盖过一波。有泣不成声的,有号啕大哭的,还有嬉皮笑脸的?
我真替死者悲哀。在一片嘈杂声里,我也想放声大哭,为死者哭泣,替死者哭泣。可是我竭尽全力也哭不出来,我茫然了,无助感与歇斯底里的恐惧在心头涌动,我开始舞动我的双臂,舞动,舞动。我咆哮着,“呼——呼!”
天地暗了,飞砂在肆无忌惮地游窜。假惺惺的人们收起表情,纷纷呆滞了,而又颤抖起来。突然,人们一哄而散。我看到了我的母亲,携着我的儿子,我上前去,想看看他们。母亲却一个不稳,跌坐在地上,“这是什么孽啊!”众人拼了力地向前,七手八脚抬了她,骂了丫鬟,又扯了我的儿子,匆匆离去。恍惚间,我看到儿子厌恶的表情。
墓前,只剩下我的挚友,兀自伫立在狂风中。
我走上前去。
“我隐忍了那么多年,”他狰狞地说,“你终于死了!”猛然,他狂笑不已,阴森可怖。“我心里真的好苦好苦,今儿这酒可是好酒,我知你不饮酒,我自饮一口,我喝剩下的,你不喝也得喝!”酒水从他高抬的白瓷瓶中洒出,淋了他一身,“啪”,他潇洒转身,如释重负,畅然离去,留一地碎瓷片。
我想,这便是我的葬礼罢。
我的怒似潮水般涌动,我驰向那万恶的城,要向百姓宣泄我的愤怒。
是云,我看见它们了。
“好的。”他们道。
我将洗涤这座城!
雨无休止的下着,我掀起无数房屋,推倒无数篱墙,卷起一切支离破碎,为瑟瑟发抖的众生吹走灰尘。
人们哭着,庙门前排满了祈祷的人。僧侣们冒雨做起了法事,农人们愁苦地看着未收的粮食烂在田地里,床上的孩子正烧得厉害。也有人忧心地望着大坝。而有人则躲在我掀不动的房顶下,品着茶,曰“昨日大雨兮,复今日;今日大雨兮,复明日。”如神仙一般,我憎恶地想。
云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离去。
“够了,风!”太阳说。
我不是风,我是人!我的墓就在那,露出的棺椁上布满了裂纹,想是进了水。我在心中咆哮,我还有好多路要走,好多景要看,好多事要做!我依旧不依不饶地刮着。
五天的雨,三天就干了。
人们在庆祝劫后的重生,相互拥抱。达官富贾也虚伪地开粥济贫,并从中挑选干活的好把式。
“此馆入土则天降大怒,”知府道,“怕是冤魂作祟,不需要葬也罢。”
兴许有人赞同,也会有人反对,我又怎会知晓呢?
我被判处流放,飘荡于荒海之上。在数百年中,一再袭击过往的船只,向人们展示我的力量。
“那便是大海,会吃人的大海。”附近的渔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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